那些逐渐消失的老行当：常宁塔山古法造纸术

常宁在线 · 发表于 2017-7-28 08:10:03

一

塔山瑶族乡板角村“两河水”是一条僻静的山沟，草棚和红砖房依山而建。在离草棚不远处，散落着几个小水池，水池里或浸泡着一捆捆的竹片，或盛满蛋黄色的浆料。山风徐来，飘荡着淡淡的竹香。　

村民吴良清、吴佳传父子，在这个山间作坊里，一年又一年地演绎着历经近两千多年风雨、目前濒临失传的中国古法造纸术。　

一间草棚里，吴良清站在竹糙前，将“黄色浆料”搅拌了一阵，然后拿起一个“筛子”，在池子里上下左右摆动，捞起来时“筛子”上粘附着一层黄色的纸浆。吴良清转过身，将“筛子”倒扣在湿漉漉的纸堆上，用力按了按，水从纸堆底部渗出，提起“筛子”，纸浆就叠在纸堆上了。

竹糙里面的黄汤就是纸浆，“筛子”叫“抄纸帘”（作用是从池子里捞起纸浆，捞前之所以要摆动，就是让纤维交错粘附在帘网上），通过抄纸帘把纸浆叠在纸堆上，压榨晾晒后就是一张张纸了。这道工序叫“抄纸”，是古法造纸的关键工序之一，“抄纸”的力度不大不均，造出来的纸质量也不高。

二

在附近的山上，生长着一片片的竹子，是造纸的上好原料。每年的小满节，满山的竹子开始长高了，村民吴良清和他的儿子吴佳传就开始上山砍竹子，运回山下造纸的腌料池。据吴佳传介绍，在造纸鼎盛期，这里有大大小小的腌料池150个，目前就自家的四个腌料池在用，其它的都已经荒废多年。为什么要在每年的小满节上山砍竹子？吴佳传告诉记者，竹子要砍得适时，太嫩出纸率低，太老不易泡烂，所以不管一年生产多少吨纸，都必须在小满节期间全部砍完，这个时候的工作量也是最大最辛苦的。　

接下来就是浸泡竹子。浸泡前，首先破料，把嫩竹刨去青皮，砍成长条形五尺长一块块的；其次扎料下凼，把破了的料捆成一把把的担进水凼里，按照每100斤嫩竹放10斤生石灰，灌满水浸泡，再以木桩固定、重物压顶，浸泡近50天；最后洗料，把用石灰浸泡的料洗干净后灌满水浸泡7天，水变成红色，洗干净后，接着又再灌满水浸泡8天，直到水变成黑色，再洗干净，其目的是除臭和让竹片充分发酵、软化。为了保护每一次浸泡的污水不再排入山沟，影响山下百姓生活用水，吴佳传自制了一套排水系统，把每一次排出的污水用排水系统引入到自已承包的竹山做肥料。

近2个月后，将竹片从清水池中捞出，剁碎并放到石臼里舂，直至变成竹浆（近年吴佳传家买了一台电动打米机代替古老的石臼舂料），之后将竹浆倒到竹糙里，向糙里加入“滑水”€€€€一种有点粘滑的油状物。据吴佳传介绍，是当地一种树根皮捣烂做成的，往纸浆里加“滑水”，目的是使纸浆能沾连在一起，做出的纸平滑不粗糙。　　

经破料、扎料下凼、浸泡、发酵、洗料、舂料、加“滑水”、抄纸、压榨、分张、晒干、打磨等多个工序，硬梆梆的竹子就成了纸。

三

纸技术不断发展，现代纸的质量比古法造纸好，品种也比古法造纸多，吴良清一家用原始的工具和工艺生产纸还有市场吗？　　

“在造纸鼎盛期，我们一般生产祭祀纸和毛笔书写纸，销售全国各地，当时利益也比较可观。随着社会进步，古法造纸已被机器所代替，古法造出来的纸张也无法同机器生产出来的纸张相比，目前生产的祭祀纸，也无法与鼎盛时候的销售相比，只能在本市销售，利益也越来越差。”吴佳传一边忙碌着一边与记者聊天。他说，祭祀纸主要用于祭祀活动，因原料原汁原味，比现代纸烧得更快，也烧得更彻底，当地人“迷信”，认为用祭祀纸祭祀，祖宗收到钱更快一点，给的保佑也更多一点，所以清明节等祭神和悼念亡灵节日，都喜欢选祭祀纸。　

吴良清说：“我16岁就开始从祖父和父亲那儿学会造纸，已经造纸50多年了，我们都是一代传承一代，一直流传至今，记不清有多少年历史了，生产技艺全靠言传身教，凭悟性和长期实践才能掌握。”吴良清的祖辈、父辈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呢？吴良清介绍：“听老一辈的人说，我们这里气候温和，雨量充沛，土壤深厚，适宜竹子生长；刚直挺秀，圆通有节，体大瓤厚，生长快，产量高的竹子是造纸的上好原料，而茂林修竹间潺潺流淌的泉水，更是漂纸的优质用水。蔡伦在此考察时，发现了这里的竹子和泉水是造纸的上好原料，于是就把造纸术的整个工序手把手的传给了当地村民。”　　

吴佳传介绍：“一张生产出来的祭祀纸长约2.4尺，宽约1.２尺，以50斤为一捆，每斤卖12元；一张生产出来的毛笔书写纸长约1.7尺，宽约0.9尺，每张卖0.5元。我每年生产祭祀纸和毛笔书写纸约一吨左右，毛收入两万多元，扣除成本、人工，一年下来只有亏。”　　

说起原因，吴良清说：一个是现代纸的冲击，现在山外出现机器造的祭祀纸了，品种多样价格便宜。古法造纸一是技术难掌握，如加“滑水”，加少了成不了纸，加多了又太粘揭不起，成了一堆竹泥；还有就是“抄纸”，抄荡轻了，纸就太薄，下手重了，纸又太厚，再加上整个造纸工艺流程多、细、繁、杂，季节性强、时间长，生产时空跨度大，一个人又难以完成，因此不少人怎么也造不出好纸来，最后只得放弃。

四

造纸术与指南针、火药、印刷术，被称为我国古代“四大发明”。塔山乡板角村的造纸术是从哪里学来的？　

明朝著名科学家宋应星，写了一部书叫《天工开物》。塔山乡板角村的古法造纸术，与《天工开物》所记载的造纸术大体相同，都是以竹子为原料，以相同的工序造纸，这说明塔山乡的古法造纸术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古老造纸术，是中国古代造纸术的延续。”　

据史书记载，汉高祖灭秦后，在位十三年，在湘南就建立了一个桂阳郡，十一个县治，即：郴、临武、便（今永兴）、南平（今蓝山），耒阳、桂阳（今连县）、阳山、曲江、含€€、浈阳，阴山。当时的常宁属于耒阳，可以判断，我们今天看到的古法造纸术与耒阳蔡伦造纸术一脉相承。

我国发明竹纸比西方早1000多年，目前国内保存下来的造纸古作坊不少，多是人工复原，或仅仅剩下几个遗迹供人参观，像塔山乡板角村这样一直在生产的作坊并不多见。这项古老技艺在历经千年风雨后，却能比较完整地保存在大山深处的板角村。只是，这项既有经济价值又有人文历史价值的古老工艺现状也不容乐观了，说不定哪一天就失传了。为了不让这古老的工艺失传，为了让儿子更好地继承这一传统手艺，吴良清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口舌，才让儿子放弃年赚8万、自己喜爱的运输行业，回到家里一边学习古法造纸，一边经营租的5000多亩竹山。鼎盛时期，塔山乡板角村几乎家家造纸，现在只剩下吴良清一家了。

“塔山乡板角村村民以古法造纸术造纸，其重要意义不在于造了多少纸，收入了多少，而在于活生生地保存了中国古代造纸术这一伟大的发明创造。”一位学者说。　　　

塔山乡板角村古法造纸术，历史悠久，具有深远的历史文化价值、工艺价值。造纸术延续至今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，它作为一种文化的载体，为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的延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。同时，造纸工艺流程复杂，这些生产技艺是中国劳动人民长期智慧的结晶，且难以用工业化技术所替代，它蕴涵着丰富的科学技术基因，是一份极其宝贵的非物质文化。传承古法造纸术，对加快科学发展、构建文化常宁、弘扬民族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
作者：傅文辉

来源：常宁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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