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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kuc

《狄仁杰之昌阳迷案》 (全本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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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1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十九章 阮氏之言
  “你且说说看。”一直沉默的狄公突然说道。却不啻凭空一声焦雷,——辩驳的喧闹瞬时安静下来。两人的目光一齐停在狄公脸上,仿佛没听明白方才这话的意思。
  “你且说一说,那天你捡到《荡舟图》前后发生的事情,本阁再来决定是不是相信你。”狄公对二人的反应视若无睹,安然自若地对阮秀儿言道。
  王承祖愕然看向狄公,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,脸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终于闭上嘴,退回去坐在一旁。
  阮秀儿感激地向狄公一福,应道:“是。”略一停顿,开始回忆当天发生的事情……
  “三月初九那天,午后,贱妾上庙进香……”
  “哦?进香一般不都是在上午吗?你为何下午才去?”狄仁杰一皱眉,打断阮秀儿的话,冷冷问道。
  王承祖敬佩地望向狄公,——不禁感慨:阮秀儿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,自己却没听出任何破绽,产生丝毫怀疑,——狄公之能,当真是世间少有!
  “这是因为上午绿菊来说,夫人身体不舒服,让贱妾暂且代理家事。而恰巧那天家中杂事繁多,直到中午,才抽出空儿来。贱妾匆匆吃了饭,不及休息,就赶着去了。”阮秀儿连忙解释。
  “噢。”狄公点了点头,见阮秀儿仍在望着自己,知她在等着自己示下,于是抬手示意,“啊,你接着说罢!”
  “是!”领教了狄公的精明谨细,阮秀儿更加小心地描述着:“那天下午,贱妾是未初禀明了老爷,去的城外观音庙。老爷还……”
  “王大人还给你派了一名衙役护送,连同你的贴身丫鬟一同跟随前往,是吧?”狄仁杰微微一笑,接口言道。
  “大人怎知?”王承祖大吃一惊,不自觉地站了起来。旋而,自失一笑,恍然大悟般的说道:“哦,定是一般的官府人家,皆是如此行事。是卑职一时糊涂了。”
  狄仁杰一笑,也不解释,只是看着阮秀儿,示意她继续往下说。
  阮秀儿已是战战兢兢,仿佛得遇大罗神仙,“贱妾,贱妾确实是未时……未时,同丫鬟黄杏和张义……衙役张义,一同去的。回……回来时已是……已是……”
  “已是近申正二刻了。”狄仁杰见她慌张,缓缓替她说了出来。
  “对,对,是申正二……。啊?!”阮秀儿彻底瘫坐在地,而王承祖也是直直地盯着狄公,瞠目结舌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  连景晖都诧异地看向父亲,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  只有元芳在肚中偷笑:初九那天,他们在郊外看到阮秀儿接济那对贫家母子时,大约刚到申正时分,按路程和脚力计算,回到县衙,不就差不多正是申正二刻了吗?
  “阁……阁老,您……您是怎么知道的?”半晌,王承祖才回过神来,结结巴巴地问。
  狄公又是一笑,仍不解释。他似乎漫不经心,但是眼神却又凝重严厉地看向阮秀儿,掷地有声:“若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世人做的事情,上天在时时刻刻的看着。一时的篡改粉饰,只是时间问题,是非黑白,都终会还你本来面貌!——阮秀儿!你可听明白了?!”
  “是。”阮秀儿一震,面有赧颜,站起身深深一礼,“贱妾明白了。”她肃容正身,凝神回忆道:“贱妾确是约申正二刻回来的——贱妾记得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府里就用晚饭了。贱妾和黄杏刚进内院,就碰到了绿菊——她说找黄杏有事儿……”
  “哦?可知有什么事?刚进内院就能遇到?有如此巧合之事?”狄公双眉紧蹙,怀疑的问道。
  “回禀阁老,此事卑职已查问过,绿菊说她是特意在那儿等黄杏的。说是有个刺绣的花样儿,让她借给黄杏了,现在夫人急着要用,故此她特意等在那儿讨要。——卑职已问过黄杏,此事应当不假。”王承祖起身回禀。
  “噢,既是如此,王阮氏,你且接着往下说。”狄公点点头。
  “是。黄杏被绿菊叫走后,贱妾独自回房,到了屋门口,一推门……”
  阮秀儿回忆起当时情景——
  阮秀儿略显疲惫,随意地推开房门,——只听得一声轻微的“当啷”,从门上的雕花缝隙中掉下来一个东西。她好奇地定睛一看,——却原来是一个铜板。阮秀儿一犹豫,还是叹了口气,俯下身子准备拾起。捏住铜板的阮秀儿正要起身,却在一瞥眼的瞬间停了下来……
  门前的花丛下赫然微微露着一角黄色的布袋——花丛极为茂盛,枝叶奋力的向外扩展着,重重叠叠的,一直压到地面,浓密的绿色象是罩在地上的一个半球,掩映着球里的一切。若不是特意蹲下身子,那是决难发现。
  阮秀儿惊异地走过去,把布袋拽了出来,——没想到还挺大,足有两寸见方,近两尺长。她心中一动,环顾了一下四周,见并没有人,便急急的拿起袋子,走进了屋。
  反手把门插死后,阮秀儿快步走到桌旁,她小心翼翼地把布袋里的东西抽了出来,——却是一幅卷轴——心中不由一阵失望……
  “还以为能是什么贵重物件……”阮秀儿边嘟囔着边懒懒的转身,准备把门栓打开。走到一半,又着实觉得有些好奇,便转了回来,随手把卷轴一抖……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1:52 | 显示全部楼层
  …………第二十章 所疑皆非?
  “恰恰就是《荡舟图》?”狄公开口问道。
  “是,”阮秀儿点点头,似乎仍沉浸在当时的惊骇中,脸色潮红。
  狄公站起身,沉思着,慢慢踱起了方步。王承祖疑惑着刚想开口,李元芳忙上前一步,摆手制止。满堂鸦雀无声,阮秀儿也慢慢从回忆中恢复,期盼地追随着那个走过来,又踱回去的身影。
  忽然,狄公停住脚步,转向阮秀儿,沉声问道:“你为何能确定那就是《荡舟图》?”
  “噢,”阮秀儿连忙答道:“老爷每次赏画时,定要焚香助兴,而此事通常不用丫鬟仆役,——一般初一是夫人陪同,贱妾伺候十五。于是,贱妾在旁试香持护时,有幸跟着老爷识得了这幅画。”
  “哦?王大人还行此雅事,真颇具古人遗风啊!呵呵……”狄公笑赞道。
  王承祖知狄公乃是大家,不禁一阵羞赧,“这……,这……附庸风雅而已……”
  “嗳,王大人客气。但这《荡舟图》是否是为阮秀儿所盗……她既拒不承认,且所言也有一定道理;而我们并无真凭实据,能证实她到底是‘捡’是‘盗’,故此恐怕暂且难以定论。”狄仁杰一顿,继续说道:“若明此事,关键要察清《荡舟图》究竟是如何被取出。依王大人前日所言,阮秀儿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库房,那这《荡舟图》却又是如何到的她的手中呢?”
  “是啊……”王承祖不禁点头同意。
  “若王大人不介意,本阁欲借《荡舟图》一观,看看上面可曾留有什么蛛丝马迹,可否?”狄公笑吟吟地看向王承祖。
  “那是自然。阁老为了卑职此案,劳心劳力,卑职正深感愧疚。——大人尽管拿去看就是!”王承祖一愣,但马上笑着应道。
  “那多谢了。”狄仁杰见他如此说,便知王承祖心中必是不信自己乃是为了查案,淡淡一笑,也不解释,转身命元芳将画收起,告辞离去。
  夜晚,昌阳驿馆。
  阴沉沉的天上没有月,也没有星,浓浓的黑色紧紧地把万物包围成一团,似乎天地间一片混沌,一切都静了下来,没有一点儿声息。只有这里发出如豆的灯光,决然而淡定的亮着。
  狄仁杰正在灯下凝神观画,李元芳和狄景晖陪坐在旁,也在各自冥思苦想。
  “父亲,这阮秀儿仍是可疑!”景晖忽然打破了这片静寂。
  “哦?你为何如此断定?”狄公放下画,揉了揉额头,饶有兴致地问道。
  “若画儿真是阮秀儿在房门口捡的,她为何不直接交给王承祖,反而要偷偷摸摸地藏起来呢?这不是没做贼,反倒惹了自己一身嫌疑?”     
  “呵呵,未必啊!景晖,一个普通百姓,如果在家门口看到一个箱子,拿回去打开后,发现竟是满满的足赤真金,——那心中的踌躇不定是可以想象的。更何况,是在知道这是‘赃物’,盗金之人绝不敢再向你讨要的情况下。”狄公叹了口气,摇摇头,继续说道:“况且,你也看到了,若交给王承祖,说是自己捡的,他可会相信?”
  说着,狄公突然看向儿子,笑问道:“——景晖,若是你,可会交出去?”
  “这……”景晖脸一红,小声嗫嚅道:“这……”
  见景晖如此,狄公眉头一皱,正欲说些什么,——元芳在一旁忽然开口问道:“大人,既然阮秀儿心中存有如此贪念,您为何不当堂对王承祖指出?”
  “元芳,”狄公果然转过头来,“阮秀儿不过一介匹妇,有此举动,虽是不对,但也并非罪大恶极。并且,经此一事,必是心生惧怕,后悔不已,断无再行贪心之事的道理。既是如此,又何必当堂说出,使她在往后的日子中,无颜面对夫君和众人呢?”
  “是,大人思虑的是!卑职惭愧。”这次换成元芳面有赧色。
  “那这么说,阮秀儿是与人结怨,那仇家盗画栽赃陷害她喽?”景晖把话茬接了过去。
  “这也未必,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。”狄公看了看二人,觉出他们在暗中相帮,唇角不禁微微扬起。
  “噢?大人,此话怎讲?”
  “是啊,父亲!您什么意思呢?”闻听此言,元芳和景晖讶异万分,以致并未注意到狄公的表情变化,仍是脱口问道。
  狄仁杰并不点破,笑了笑,站起身来,“想那阮秀儿,一个县令的如夫人,平日里深居简出,能结下什么仇怨,要人陷害与她?” 
   “也可能是阮秀儿在徽州卖艺时遇到的啊!”元芳说道。
  “呵呵,狄平身为师兄,寻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找不到,却有人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卖艺女,从徽州一直跟踪到了千里之外的莱州? 
  好!即便如此,那阮秀儿一无家世,二无背景,就算真是得罪了什么人,要报复这么一个女子,岂非轻而易举?哪里用得上耗费这么大的精力——库房盗画,迷杀赵柏……,如此精致巧妙的设局!这份心思,若是直接用到阮秀儿身上,别说一个阮秀儿,便是两三个也抵不过!”说到最后,狄公双眉微蹙,话语已越来越浸上了几分冷意。
  元芳和景晖情不自禁地闭上嘴,互相看了一眼,不敢言声。
  片刻,见狄公面色稍霁,景晖试探着问道:“父亲,那……那么会不会是能够进入库房的王承祖的那些管家、师爷?”
  狄公摇了摇头,“景晖,你忘了么?元芳曾告诉我,在赵家,赵柏的母亲说过,是一个女人应承道要把画送给赵柏?”
  “那……,定是王承祖的大夫人了!”元芳也思索着说道。
  “——还是未必啊!《荡舟图》乃是王家家传,柳氏既是王承祖的正妻,她如何会把自家的稀世之宝送给外人?更何况,她的儿子是王承祖的独子,——即便以后王承祖另有子嗣,也不能改变其嫡出长子的身份,他必是《荡舟图》的继承人了,身为一个母亲,岂会如此行事?”狄公仍是摇头。
  元芳和景晖都愣住了,二人面面相觑。狄公却再不答话,返身回到桌旁,又拿起了《荡舟图》……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2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一章 柳暗花明
  三月十五,清晨,昌阳驿馆。
  昨晚一夜无星无月,今晨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。
  狄公站在窗边,抬头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,叹了口气,一转身,又看到那幅《荡舟图》,双眉不禁再次皱起。——他现在的心情和外面的天空一般无二,——阴沉得紧。
  这幅稀世名画,他昨晚不知看了多少遍:笔触紧劲连绵,线条飘逸含蓄,形现而意存,画尽而神在。实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墨宝。——但,也确确实实仅是一幅山水而已。绢画,锦裱,白玉轴头,精至精矣,却都是正正常常,规规矩矩。
  “父亲!”一声轻喊打断了狄公的思绪,循声望去,景晖推门走了进来。
  他看到父亲又在瞅着那幅图,不禁担忧地看看狄公的脸色,问道:“怎么!父亲,昨夜是不是很晚才休息?又没睡好吧?”说着,景晖把伞收起,走到盆架处,拿过面巾擦了擦手上的雨滴,径直走向方桌。
  他边略带不满的嘟囔着:“究竟是怎样的一幅画,要劳神成这样?”,边顺手拎起了《荡舟图》……  
  “放下!”
  一声急喝,吓得景晖一颤,忙把《荡舟图》放下,诧异地问道:“怎么了,父亲?”
  “你的手!”狄公疾步走了过来,心疼地拿起《荡舟图》,仔细察看着。
  景晖不解,“我的手怎么了?挺干净的啊,——刚刚擦过。”
  “手仅仅是干净的还不行,——刚沾过水的手,必定带有一丝潮气,要再用一块干软的面巾吸一下水,或者等手自然干爽了才可以去拿画来展开。”狄公说着,从椅背上又拿起一块面巾,递给儿子。
  景晖笑着接过,不以为然地说:“父亲,您也太小心了,就算有点儿湿意,又有什么打紧?”
  “景晖!这是三百年前的墨宝,‘三绝’顾恺之的真迹!这种古画,由于年代久远,画面颜色已然发暗,若是遇到水印,就可能会形成更深颜色的渍痕。”狄公拿起画卷,对着光线,又看向刚才景晖手指碰触过的地方,见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,这才松了口气,责怪地瞪了景晖一眼,“亏得我喝止的及时,并且盆架处的面巾还不算太湿。——幸好没有留下印渍,否则怎么向王承祖交代?”
  说着,又失而复得般的满意的看向整幅画卷,忽然,狄公脸色骤变,眉头皱了起来,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
  ——整幅画卷的四周装裱的边缘竟都有着隐约的湿痕,湿痕极浅极淡,若不是因着景晖的莽撞,特意去察看水印的痕迹,那是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几不可见的差异。
  难不成这历代观画的人们,都是只知洗手,不明去潮之辈,如同景晖一般?
  但那也不可能恰恰正是一圈,痕迹均匀地分布了整个边缘……
  是保管不慎,卷成轴后侧面浸水?
  可若是浸水,那痕迹应深得多,——恩,也有可能是请高手进行过修复;
  ——可怎样的浸水,才能使两侧均湿,而画心完好无恙?……
  心念电转间,种种猜测出现在狄公脑中,但好象又都有破绽,于是,又再一一被他排除掉……猛地,宛如一道闪电掠过脑海,“难不成是这样?!”狄公倒吸了一口气,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,……但若是如此,事情就解释得通了!
  “景晖!叫上元芳,我们去县衙!”
  …………
    昌阳县县衙,王承祖书房。     
  在狄公面前徐徐展开的,是另一幅图——当初用来替换掉《荡舟图》的“天外来画”。    
  这是一幅普通的彩色仕女图。线条工细,色彩浓烈。极艳丽的颜色充斥着画卷,与淡雅的《荡舟图》真是有天壤之别。
  狄仁杰自顾自的对画沉思,屋里的另外三人:元芳、景晖和王承祖,却是面面相觑,如堕云雾中:大人一大清早就急急冒雨前来,难不成是为了看这区区一幅满大街卖画的,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能画出的“顶替品”?
  幸好,这次这次倒没用多长时间,盏茶工夫,狄公就微笑着抬起头来。无视众人的疑惑表情,若无其事的转向王承祖,笑道:“还有一个问题要请问王大人……”
  “噢,请阁老指教。”王承祖赶紧接言。
  “上次听阮秀儿说,王大人每次赏画,这焚香之劳,初一是正夫人柳氏,十五是如夫人阮氏。且整个过程她们都一旁试香陪同。本阁所记无误吧?”
  “是,正如阁老所言。”王承祖脸又一红,躬身应答。
  “那发现《荡舟图》已被换掉的日子,是本月初一,也就是说当时应是正夫人操此雅事喽?”狄公仍是笑着。
  “正是贱内。那几天贱内身体不舒服,卑职本打算让阮氏相替,可她执意不肯,说是有绿菊在旁帮一帮忙即可。……”
  “哦?这么说当时除了令夫人,还有绿菊也在场了?”狄仁杰闻听此言,吃了一惊。
  “是啊!怎么了?”王承祖见狄公如此,更是讶异。
  “绿菊,绿菊……”狄公罔若未闻,喃喃自语着,低头陷入沉思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2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二章 最后疑点
  “大人,要不要传绿菊前来问话?”李元芳走上前轻声问道。
  “恩,”狄仁杰双眉紧蹙,微微点头。
  “元芳,你且!”元芳领命正准备离去,狄公却又象忽然想到了什么,踱步沉吟了片刻,终于摇了摇头,“不能打草惊蛇……,你去传令,就说我要逐个审问内院的所有丫鬟!”
  “可这……,大人,这样是不是太劳累了?”李元芳担心地看向狄公。
  “没关系,”知道这个视自己为父辈的爱将是在挂怀着自己的身体,狄公不禁欣慰的一笑,“不是还有你和景晖帮忙吗?去吧。”
  “是。”元芳躬身领命,出去传令。——已是相处多年,他自是明白,这种情景,纵然再多说,亦是没有什么用处了……
  …………
  下午,昌阳县大街。
 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,虽然抬头依然大片灰色,但在天边的一角已隐约现出些许金黄。大街上湿漉漉的,清凉的微风轻轻吹拂着,翠绿的树木、靛青的屋舍、墨蓝的远山让雨水润得格外分明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后独有的清爽惬意。
  刚刚忙完的狄公和元芳、景晖正难得悠然得在昌阳最繁华的大街上闲逛。
  “呵呵,一直忙到现在,你们两个也累了吧?”狄公自从县衙出来,就一直心情很好。
  “忙倒算不上,只不过让她们答个问题,要不就是只会哆嗦,要不就是东一句,西一句,让人摸不着要领,确实够累的!”景晖极少审案,又最不耐烦,他是自县衙就一直抱怨,现在得了父亲这句话,更是叫苦不迭。
  “是啊,大人!您也看到我们这么累了,——是不是该犒劳一下?”元芳虽是早已经习惯了,但这次难得在大街上闲逛,——不是荒郊,又非村甸,总得有点不一样吧?
  “好,好,我请你们吃一顿!——反正也已快酉时,该吃晚饭了。”狄公笑道。
  三人边走边打量着街道两旁,忽然狄公停了下来,元芳抬头一看,心一下子凉了半截,——只见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:“昌阳面馆”……
  刚想上前“抗议”,却听见景晖已嚷了起来,“不行!父亲,你在家吃面也就罢了,好不容易来了趟莱州,怎可还是吃面?!”
  元芳不禁会心一乐,“是啊,大人,总得换换口味吧!”
  景晖一指不远处,“那儿有一家饭馆!父亲,去那儿吧。”
  “好,好!我竟忘了,——关于吃面,你们倒是一致。”
  听闻此言,元芳和景晖先是一愣,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,似乎一缕春风正轻扬而过……
  三人向不远处的那家饭馆走去。
  饭馆临窗一隅,狄公端坐凳上,皱着眉头,盯着面前的五个碟碗,“景晖,我要的还不够么?你非得多添上两个。——我们总共才三人,如何吃得了这么多?”
  “这——不算太多吧?”景晖笑道:“再说,父亲,难得和您在外面吃一顿饭,再少,还不如回驿馆吃呢!父亲,我加的这两道菜,特意问过店小二了,是这家店的招牌菜呢!您看,这个叫“西施舌”,名字好听吧?味道也极其鲜美!来,您尝尝!”
  “你……都是平日里你娘把你给惯坏了。”狄公瞪了景晖一眼,转向元芳,“你看人家元芳,岂象你如此挑拣?我们经常在外办差,若都要这般享受,以后还怎么在外面吃饭?”
  元芳正在偷乐,不防听见大人说起自己,索性笑道:“呵呵,大人,卑职倒正在这儿想,以后咱们要是再在外面吃饭,还是叫上三公子的好……”
  说说笑笑间,三人不自觉地都拿起了筷子。
  “大人,卑职见您今天审完绿菊后,仿佛颇有些收获。——不知那贼人是否是她?”元芳吃着饭,又想起了案情,忍不住问道。
  狄公摇了摇头,“不好说啊!虽然现在我已经清楚了凶手盗画的手段,以及她如何杀死赵柏的实施经过,可是有机会作案的却并非只有一人。——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……”
  “那是什么?”景晖也好奇地问。
  “最主要的问题是——动机!到目前为至,没有任何人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任何的好处。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这也是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。”狄公长叹一口气,放下了筷子。
  一时,三人都沉默下来。
  是啊!经此一事,王承祖虽然找回了画,但于库房中私放其他物品且致使库房被盗,失职记过怕是免不了了;阮秀儿虽然得到了狄公的支持,却仍处在不清不白当中;而狄平则是凭白失去了少爷的信任;当然,最惨的还是赵柏及赵家的人……至于大夫人和绿菊,虽没有损失什么,可也确实没有从中得到过什么好处……
  “狄公喃喃说道:“可偏偏那人就应该身处其中,……到底会是她们中的哪一个呢?”
  “这——恐怕只有赵柏知道了……”元芳也跟着叹了口气。
  “这赵柏也真是的!怎么不干脆留个名字!——要画画,画幅凶手的肖像也好……打什么哑谜嘛!”景晖忿忿然说道。
  “嗳,景晖,那幅《西洲曲》可并不一定是赵柏画的。”狄公打断儿子。
  “《西洲曲》?”元芳不解地问道。
  “你们从赵家带回的那幅画,从所画内容及上面题的诗句可以看出,描述的应该是南北朝时的《西洲曲》。”狄公解释道。
  见二人仍是疑惑的望着自己,狄公淡淡一笑,吟道:“忆梅下西洲,折梅寄江北。单衫杏子红,双鬓鸦雏色。西洲在何处?西桨桥头渡。日暮伯劳飞,风吹乌桕树。树下即门前,门中露翠钿。开门郎不至,出门采红莲。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。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置莲怀袖中,莲心彻底红。忆郎郎不至,仰首望飞鸿。鸿飞满西洲,望郎上青楼。楼高望不见,尽日栏杆头。栏杆十二曲,垂手明如玉。卷帘天自高,海水摇空绿。海水梦悠悠,君愁我亦愁。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……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2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
  元芳和景晖琢磨着这首乐府诗,再去细细回忆那木匣中的藏画,眉眼渐渐飞扬,只觉茅塞顿开。(——详见《第十一章 赵柏留匣》)
  “原来那两句不同笔迹的题诗都出自此处!”
  “‘单衫杏子红,双鬓鸦雏色。’,‘树下即门前,门中露翠钿。’——无不若合符节!”
  ……
  二人一阵兴奋,但只须臾,又慢慢冷静了下来:“若合符节”怎么样呢?“诗画俱佳”又怎么样呢?知道了所画乃是《西洲曲》,又能说明什么?刚展开的眉角又再次皱起。
  狄公在一旁赞许地看着他们的反应,自己心中也是思绪纷繁……是啊,诗画配合的确实不错!怪不得赵柏舍不得毁掉——那头上的钗钿,忧愁的女子,繁茂的大树,阶旁的石头,乱搭的柳枝,天边的飞鸟……,无不栩栩如生,细腻精致。笔触间还隐隐透露出作画之人心中不得见面的失意与深深的思念,与这首《西洲曲》相得益彰……
  忽然,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似乎很重要,但却不甚清晰。狄公一愣,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,闭上了双目,把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慢慢地过筛子般开始重新梳理……
  元芳和景晖对视一眼,也都停下了筷子,紧张地盯向狄公。
  ——那幅画上的每一部分在狄公的脑海中缓缓的拆开,又合拢,再次拆开,再合拢……
  猛得,狄公睁开双眼,吁出一口长气,脸上笑容浮现……
  元芳和景晖也跟着轻松了起来,“大人,是不是问题解决了?”
  “是啊!父亲,到底是谁?”
  狄公不答,徐徐站起,眼底凝出自信的神采,沉声说道:“走!我们回驿馆!”说完,转身信步离去。几乎同时,元芳疾疾起身,飞快地踏步向前跟了上去。
  “可这儿……”景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:他望了望这一桌子的菜,那盘才吃了一半儿的“西施舌”,又望了望那渐行渐远的背影,“唉!”沮丧地一跺脚,追了过去……
  昌阳驿馆。
  一进屋狄公便迭声吩咐狄春赶紧将木匣取出,他急切地打开木匣,拿出画片,深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将其平展,凝神细观……
  片刻,狄公微微一笑,把画放回桌上。“果真如此……”,脸上露出洞烛一切的傲然。
  狄公又慢慢踱了几步,心中有了计较,重新拿起画片,转身对一直守护在侧的爱将说道:“元芳,虽说我大约已知其人,但还是确定一下的好。你这就去趟县衙,把它交给王承祖,请他辨识一下画中题诗的两种笔迹,——或者也可以叫他的管家看看,是否认得这为何人所书。”
  “是。”元芳双手接过画片,小心地揣到怀中。
  “哦,还有,你切记叮嘱于他,决不可将此画携至内院。”
  “是,卑职记下了。”元芳躬身一礼,转身离去。
  半个时辰后。
  “大人,卑职回来了。”元芳从县衙回来后,立即向狄公复命。
  “噢,元芳啊,”狄公笑眯眯地站起身,踱了过来,“怎么样?王承祖怎么说?”
  “大人,”元芳有些为难地看向狄公,“王承祖说前面两句小楷,写得太过工整,并不认得;而后两句行草,看着倒是有点儿眼熟,——可又……想不起来是谁了……”
  “呵呵,”狄公闻言,却并未着急,反而笑了。“我早料到,她是不会让人认出来的!不过,这样却有些难办了……元芳,那画呢?”
  “画在王承祖那里,他说他再细想想,试试能不能记起什么来——明日一早,他便会来驿馆把画送还。——哦,卑职已叮嘱过他,不可将此画携至内院了。”
  “恩,这样也好。元芳,辛苦你了,累了一天,快回去歇息吧!”狄公点头微笑,怜爱地拍了拍元芳的肩膀。  
  元芳只觉心头一暖,轻声说道:“是,大人也早些安歇吧。”
  三月十六,清晨,昌阳驿馆。
  “卑职王承祖见过阁老。”第二天,王承祖果然早早前来拜见。
  “王大人请起,”狄公笑容可掬,抬手虚扶。
  “谢阁老。”起身后,王承祖从怀里掏出画片,双手恭敬递上,“这是昨夜李将军交付的画,现送还阁老。”
  “王大人可曾想起这种字迹象是何人所留?”
  王承祖微有赧色,躬身禀道:“是。说来惭愧,卑职对此印象实在模糊,一夜苦思,亦未曾想起。阁老见笑了,识出此字迹的,是小儿安麟。”
  “噢?愿闻其详。”狄公好奇心顿起。
  “是这样的。……一大早,卑职就匆匆吃完饭,赶至书房,盯着这张画片,却仍是不得要领。正觉无颜前来回话,卑职的犬子来了……”
  ——
  (县衙书房)
  “安麟给父亲请安。”
  “哦。”王承祖随口应了一声,头都未抬起。
  小男孩很是奇怪,悄悄走上前去。见父亲在盯着一幅画片右上方的题诗,可那字前两句还好,后两句写得潦草得紧,王安麟不禁疑惑地问道:“父亲,这是些什么字?”
  “去,去!这是草书,你不认得的。”王承祖不耐烦地说。
  安麟不服气的嘟着嘴,没有离开,反而定睛看去,片刻,指着画片,得意地对父亲说道:“我认得!这个是‘知’,这个是‘意’。对吧?”
  王承祖一愣,望向刚刚八岁的儿子,“你怎么知道?”
  “嘻嘻,我见过啊!”安麟见父亲惊讶,更是得意。
  …………
  ——“令郎是在哪儿见过的?”狄公也不禁眉头一皱,开口问道。
  “是在这儿——”王承祖说着,递上了一本书……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2:5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四章 三画释疑(上)
  狄公望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字体,不禁轻叹一声,心下了然。
  王承祖却是更加疑惑不解,“可是,阁老,这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哦?”狄公象是突然记起这儿还有一个人正被自己绕在懵懂之中,却只是淡淡一笑,仍然避而不答,“王大人先回去罢!过一会儿,本阁自会去县衙把一切说清楚!”
  王承祖不敢再问,躬身应是。
  狄公一顿,接着吩咐:“你回去后把二位夫人及绿菊、黄杏都叫至书房。就说……,就说本阁要请大家赏画!”
  县衙书房。
  阳春三月,雨后清晨。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,万物都沐浴在柔和的曙光中,空气湿润润的,摇弋的枝条青翠欲滴,就连轻轻拂过的微风都浸染了淡淡的清香。
  可在县衙的书房里,仅一墙之隔,却好似雾霭重重,无边的静寂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  只有狄公正神色自若地安坐正中。他低头看看面前的书桌,上面并排放了三件东西:左侧是个长形木匣,中间是幅卷轴,而右端却就是那个从赵家拿回的方形小木匣;又抬头瞧瞧众人,不仅面前的王承祖及二位夫人和随侍的绿菊、黄杏已坐立难安,甚至就连身边的景晖也开始被周围的气氛压得有些焦躁不定了。
  终于,狄公轻轻咳了一声,抬手一指书桌上的卷轴、木匣,若无其事地笑道:“不用都这么紧张嘛!本阁说了,是请众位来赏画,——顺便再给大家讲个故事。”
  大家虽然事前已经听王承祖说过,但却都以为不过是狄公的托辞而已,现在见真是如此,不禁面面相觑,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狄仁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。
  狄公只是微微一笑,转身对元芳使了个眼色,李元芳会意,上前将桌上最左侧的长形木匣打开,取出一个卷轴,展开后双手交给狄公。
  狄公接过,一反手把画亮给众人,——却是那幅失而复得的《荡舟图》。
  “这幅画想必大家都认得,《荡舟图》一直是王家的荣耀,王家世代以它为传家之宝;但最近也就是因为它,闹得你们阖府鸡犬不宁,人人自危,——甚至还害死了一条人命……”狄公缓缓说道,见堂下诸人均是忽喜忽惧,惴惴不安,不禁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,“而这一切,都是从半个多月前,这《荡舟图》的神秘失踪引起的……”
  见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自己,狄公淡淡一笑,转向王承祖,“王大人,记得你曾经告诉本阁,库房的防守极其严密,且库房的地面、屋顶你当时就都已查察,并无任何动过的痕迹。是吧?”
  “是。关于这一点李将军他们也检查过。”王承祖边应着,边看向元芳。
  “是的,大人。我和公子查验过,即便武功再高的人,也确实不能出入锁着的库房而瞒过所有衙役。”元芳也予以证实。
  “好!这第一点,足可以说明并没有外贼进入。其次,据衙役们的交代,那几日,除了平日正常出入调度银两之人外,再无人靠近过库房。这又说明第二点,即便是相识之人,没得到你的许可,也没有进入。是吧?”
  “是的。”王承祖点了点头。
  “那根据以上两点,说明所有进过库房的人,都是经过你的许可之后的正常出入。换句话说,也就是那盗画之人应该就是在这些可以正常出入库房的人之中。是吧?”
  “应该如此。”王承祖附和道。
  狄公继续说道:“那么,第三点,王大人,你还说过,库房的出入都有严格的检查制度,对于那些得到你的允许,可以进出库房之人,衙役们就算进入时的检查有所忽略,但出库房时是绝不会松懈的。而当时那几天,‘连张纸片都从未被带出来过’①,对不对?”
  “是啊。这也是让卑职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。——借用阁老刚才的分析,这前两点与第三点之间,是互相矛盾的啊!”王承祖略感泄气地叹道。
  “呵呵,王大人,并不矛盾。只不过,你少考虑了一个人……”狄公缓缓说道。
  “哦?不知卑职忽略了谁?”王承祖急切地追问。
  狄公盯着王承祖,一字一顿的说道:“就是你自己,——王承祖王大人。”
  四周响起一片讶然之声……
  “什么?!”王承祖怔住,半晌缓过神儿来,已是微有愠色,“阁老是说卑职自己拿了画后,欺骗玩弄于世人么?”
  “嗳,王大人少安毋躁。本阁只是据实推断,根据上面所说的三点,进入库房后带出画卷的只有你一人而已。”
  “可……可卑职拿出的是一幅假画!”王承祖力争道。
  “呵呵……”狄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,忽然换了个话题:“虽然这《荡舟图》,在场诸位大都已经见过了,但本阁今天让大家赏鉴的,并不是它的内容,——而是画卷的边缘。”
  话音刚落,不出所料地看到一人面色微变,狄公冷冷一笑,示意元芳把画卷拿到众人面前,继续说道:“整幅画卷四周的装裱边缘处都有着一圈湿痕,虽然极淡但却非常均匀。”
  五人好奇地围了上去,片刻,惊叹声传了出来,
  “是啊!”
  “真的有!”
  “……”
  王承祖急急躬身问道:“阁老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  “是啊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狄公淡然一笑,“发现此事后,我设想了种种理由,却又觉得均不合理,一一推翻。② 这确实是水迹,而这种淡而又均匀的水迹,只能是曾经有人非常小心慎重的用粗毛笔蘸水在画卷上轻润了一圈!”
  王承祖不胜惊愕,“阁老,这又是为何?”
  “呵呵,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,我不敢说。但对于纸绢等材料而言,将沸水浇于粗毛笔或排刷上,加以轻缓而均匀地轻润,大多数情况下是用来除去浆糊的粘性的。③”
  此言一出,满堂俱惊。
  “浆糊?为什么要除去浆糊?……难道有人想把我的《荡舟图》从装裱的锦缎上拿下来不成?!”王承祖一阵紧张。
  “王大人不要紧张。——若是要揭画,岂能仅润湿边缘处的浅浅一圈?”
  “那……那这是?”
  “呵呵,如果不是把《荡舟图》从装裱的下层托纸上拿下来,那可不可以是把什么东西从《荡舟图》上拿下来啊?”狄公笑吟吟地说道,一派云淡风轻,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  但是话传到王承祖的耳朵里,却不啻于一声晴天霹雳……半晌,他脸色青白,嘴唇微颤着问道:“阁老,您是说,有人把什么东西盖到《荡舟图》上,……又揭了下来?”
  见狄公点头,王承祖更是颤抖得厉害了,“是……是把那张仕女图……附在《荡舟图》上,诱我亲自拿了出来,他……他再盗走,……揭下还原?”
  狄公叹了口气,“恐怕就是如此了……,只有这一种假设,才能解释得通这些问题。”
  王承祖跌坐在椅子上,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,望着他,心生怜悯:是啊!半个月来,为了这幅《荡舟图》,天天茶饭不思,殚精竭虑四处寻找,结果最后发现竟是自己亲手拿出去的……,此情何以堪?
  狄公摇摇头,接着说道:“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:
  贼人先是利用职务之便,把仕女图带入库房,裱到《荡舟图》的表面,重新放好。待王县令将画拿出后,发现‘不是’《荡舟图》,大惊之下,不及细查,误以为《荡舟图》业已失踪。而在这众人慌乱寻找之时,贼人或者他的同伙趁机将画换掉。
  然而此计若要成功,须有两个前提。
  一是,裱画者必得是一个精于此道且能够经常进出库房之人。赵柏恰恰符合这一条件,他本身是个钱粮师爷,进出库房属他次数最多,也对库房里的东西最为熟悉;且据他的母亲和周围熟识之人说,赵柏酷爱画艺,不论是收藏、鉴赏,还是绘画、装裱。④ 所以进入库房裱画之人应是赵柏无疑。
  至于这第二点……”狄公一顿。
  众人已是听得痴了,见狄公停下,忙急急追问:“那二是什么?”
  “呵呵,二便是要大家赏鉴的第二幅画了。”狄公拿起书桌中间的卷轴,用手一抖,——那幅“替换”了《荡舟图》的仕女画展现在众人面前。
  “父亲,这幅画……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?”景晖踌躇着小声提醒,“它就是那张附在《荡舟图》表面,迷惑了王县令的仕女图嘛!”
  “不是,”狄公轻笑着摇了摇头,“此画即彼画,而此画却亦非彼画。”
  景晖愣住,“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呵呵,其实很简单,这幅仕女图定然有着一模一样的两张。一张附在《荡舟图》表面,揭下后定是已被毁去;另一张才是它。”狄公晃了晃手中的画卷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3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四章 三画释疑(下)
  “那为什么说它也是盗画成功的关键呢?”景晖不解地问。
  “并不是什么画都能起到覆盖作用的,”狄公微笑着解释道:“仕女图本身就重视润彩,颜色浓丽。况且画画之人又故意加重色泽,而只有这样才能够完全遮挡住下面原画的线条,并且可以依靠重彩来转移观画者的注意力。——可见赵柏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啊!只是这却并非我所说到的最关键的地方。”
  狄公扫视了一眼周围,见原本凝神苦思的众人都诧异地望向自己,淡淡一笑,接着说道:“在《荡舟图》的表面另附一图,且不可损伤原画,就算是对赵柏这等精于裱画之人而言,必定也是极难,何况是在库房这种只能一切从简的环境中,——所以定然经不起细查。只不过观画者乍见之下,惊慌失措,心神大乱,不会怀疑到这一点而细加查看罢了。然而却是瞒得了一时,绝瞒不了一世。”
  狄公一顿,转向王承祖,问道:“不知王大人,初见《荡舟图》被换时,是如何反应?”
  王承祖思索片刻,答道:“卑职记得当时一打开卷轴,发现手中并非《荡舟图》,如五雷轰顶般,只道《荡舟图》已经被盗,迅速前去库房查看放画之处了。……”
  王承祖一阵羞赧。
  “王大人不必羞愧,如此做为,乃是一般人的直接反应。——比如,你在荷包中掏银子,结果掏出一看,是一块石头!人们的第一反应必是赶紧查看荷包或是放荷包的地方:银子哪里去了?——而不会是先去看看那块石头是方是圆。”
  见王承祖的脸色渐渐好转,狄公继续说道:“但是,注意,这只是人们的第一反应。当查找之后,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,这个贼人留下的‘第一证物’是必定会被仔细查看的。”
  “是,一切均如大人所说,卑职马上召集人手搜查寻找后,确实回书房来细看过这幅画查察线索,但并没有什么收获……”
  狄公点点头,“那就是说,在你回来二次看画之前,《荡舟图》已被换掉。”
  王承祖一惊,没有接言,回过头去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和丫鬟。
  “王大人,从你第一次打开卷轴,到二次看画之间,书房中都有何人?”
  王承祖又回头望了一眼,神色瞬息万变,半晌,才慢慢禀道:“只有焚香的……贱内柳氏和丫鬟绿菊……”
  话音刚落,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向二人。
  只听见绿菊惊恐地带着哭腔喊着:“老爷,不是我,真的不是奴婢!……”
  而大夫人凝望着王承祖,只幽幽说了一句:“老爷,您怀疑妾身么?”  
  “这……”王承祖手足无措地望向狄公,“阁老,到底怎么回事?求阁老明言。”
  狄公叹了口气,说道:“昨日,本阁曾问过绿菊当日情景……”
  ——
  “绿菊,你把本月初一你家老爷赏画时,发现《荡舟图》已被调换的情形,详详细细地对本阁说一遍。”
  “是。”绿菊回想着当日情景,说道:“当时,奴婢正陪着大夫人试香——本来这事是轮不到奴婢的,只不过这段时间大夫人身体一直不太好,所以才叫上奴婢帮忙……”
  “大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?是以前就这样,还是最近刚刚染病?”狄公问道。
  “以前就犯过,大夫嘱过要静养;但这次特别厉害,更是烦人打扰,——连奴婢都挨了好几次骂……”意识到自己多嘴了,绿菊猛得住口。
  狄公一笑,“你接着说罢。”
  “是。当时,老爷一发现我们家的宝画儿被贼人换了,又急又气,就连忙去库房查看,奴婢便陪着大夫人在书房等候。
  挺长时间也没消息,奴婢和大夫人都是等得心慌意乱,有些沉不住气了,于是夫人派奴婢上前面打探打探,看看画儿找着了没有。”
  “噢?你去了多长时间?”狄公追问。
  “很快,也就是……半盏茶的工夫吧①。奴婢怕大夫人等得着急,到前面一瞧,见画并没有下落,就紧着赶回去了。”绿菊想了想答道。
  “哦……”,狄公微微点头,又问“那然后呢?”
  “回禀了夫人以后,我们又在书房等了一会儿,夫人身体原就不太好,现在受了这一惊吓,更是坚持不住,就早早回去了。奴婢想跟着服侍,但夫人不让,叫奴婢在书房等着,如果有什么消息赶紧回去禀报。”
  狄公皱了皱眉,说道:“这么说,那段时间,只有你一人在书房喽?”
  “是。”
  “接下来呢?”
  “接下来?”绿菊有些迷惑不解,“奴婢见到老爷回来就返回内院了啊……”
  ………… 
  “夫人,绿菊所言可是实情?”
  “是。”大夫人轻抿了一下嘴唇,施礼应道。
  “那根据本阁刚才所言,夫人是否同意,只有你和绿菊有机会更换画卷?”狄公静静地问道。
  大夫人低下头,不发一言。而绿菊吓得面如土色,扑通跪倒在地,哭喊道:“阁老,奴婢没有……”
  狄公示意黄杏把绿菊搀扶起来,也不待柳氏回答,继续说道:“本来我也不能断定到底是谁,但关键时刻,——赵柏告诉了本阁!”
  “啊?!赵……赵柏?!他……他不是已经死了么?”随着众女眷的几声尖叫,大夫人猛地抬起头,惊恐万状地向后退了一步。
  “呵呵,夫人做过什么事情吗?怕什么呢?”狄公仍是笑着,但眼神凌厉了起来。
  “没……没有,妾身只是自幼畏惧鬼神而已。”自知失态,大夫人更是慌张。
  “呵呵,这怪本阁没交代清楚了。本阁不过是说,是赵柏留下的一幅画,告诉我的。——就是它,本阁准备请大家赏鉴的第三幅画……”狄公拿起书桌上最右端的方形小木匣,缓缓展开……
 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画上,然而又先后不解的转向狄公。——普普通通的画,没有水迹,颜色也很正常啊!
  狄公淡淡一笑,指着旁边的题诗念道:“‘日暮伯劳飞,风吹乌臼树’、‘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’这是《西洲曲》里的句子,对吧?”
  王承祖疑惑地点点头。
  狄公这次,仿佛真的打算评画,接着说道:“应该说,这幅画画得确实不错。画面与诗句若合符节,一一对应。——只有一个地方,它的存在似乎是个错误,影响了诗画的配合。”②
  见众人迷茫地望向自己,狄公笑着看向大夫人,“夫人可曾看出是哪个地方了吗?”
  大夫人身子仿佛是在微微颤抖,没有开口。
  “夫人看,这是什么?”见她并不答话,狄公索性点明,指向搭在石头上的一抹绿色,追问道。
  大夫人终于抬起头,脸色煞白。王承祖等堂下几人,不禁面面相觑,那不就是一枝柳条吗?画得挺象的啊!
  “大夫人不认得?”
  “是……是柳枝。”声音却带着几分犹豫。
  “可这明明应是乌桕树,况且通篇《西洲曲》无一‘柳’字,这柳枝从何而来?”
  “这……,妾身……怎会知道?……做画的人画错了吧?”
  “噢?是吗?本阁倒是觉得这柳枝乃是特意画上去的。”狄公冷冷地说道。
  “阁老此话怎讲?”王承祖忍不住插嘴询问。
  “王大人可还记得《西洲曲》的第一句是什么?”
  “‘忆梅下西洲,折梅寄江北。’啊!”王承祖仍是摸不着头脑。
  “诗中‘忆’的是‘梅’,所以‘折’了一枝‘梅’寄去。那么若折的是一枝‘柳’,说明了什么呢?”狄公虽是在和王承祖说着话,但鹰隼一般的双眼,却紧紧盯着大夫人——柳氏。③
  ——此时的柳氏反而静了下来,面无表情地听着。倒是王承祖一瞬间,表情数变……
  “舒语……,这是怎么回事?是怎么回事?!”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妻子,眼睛里含着几分疑惑,几分愤怒,几分哀伤,还隐隐藏着几分期盼……
  “阁老想凭着画上的一枝柳条来定妾身的罪么?”柳舒语说得平静无波。
  “夫人需要人证?要本阁发下文书,寻出于上月忽然离职的令公子的教书先生——温明远吗?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3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二十五章 真相大白
  “阁老想凭着画上的一枝柳条来定妾身的罪么?”柳舒语说得平静无波。
  “夫人需要人证?要本阁发下文书,寻出于上月忽然离职的令公子的教书先生——温明远吗?”狄公的声调里似乎仍有着笑意,但众人却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寒了几分。
  柳舒语更是脸色陡然巨变,嘴唇微颤着,“阁老……怎知……?”
  见此情景,王承祖颓然退了几步,眼角正好瞥见正茫然不解地看着自己和柳氏的阮秀儿她们。心中一阵犹豫,终返身向着狄公跪倒,哀求道:“阁老……,卑职已知阁老所疑……,伏请阁老让不相干之人暂且退下吧!”
  狄公心下了然,知他是不愿此事传扬出去,轻叹一声,缓缓点了点头,“阮秀儿,你带着绿菊、黄杏先下去吧!——此事不得再对外人提起。”
  阮秀儿等人躬身应是,一脸疑惑的退了下去,却也如蒙大赦。
  一时屋内恢复了最初的静寂。
  柳舒语幽幽看了丈夫一眼,原本冷漠决然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点感激。
  “本阁料到,大夫人不会象其他女子一般,仅凭着几句话就伏首承认,——故而昨日连夜让李将军前往县衙,找王大人辨识笔迹。大夫人果然精明谨细,家学渊源,前两句题诗应是你书写的吧?简直是钟繇小楷①的翻版,规矩标准,连王大人都认不出丝毫平日痕迹。可惜百密一疏,另一人在后面又续了两句!——正是这两句,揭开了困扰我的最后一道关卡——夫人仔细看看,本阁猜得不错吧?”说着,狄公把一册书掷到柳氏面前,——正是今晨王承祖送来的那本。
  柳氏颤巍巍地伸出手,拾起书本,却是儿子安麟受课时用的一册《论语》。翻开扉页,迎面赫然几个龙飞凤舞的题字:“知其意 笃其行”,“知”、“意”,熟悉的字体在柳舒语的眼前不停地晃着,让人眩晕……
  “大夫人是个聪明人,该不会非等到本阁找来温明远,当面对质,弄得面皮撕破,人尽皆知,才肯说出实情吧?”狄公一直在冷眼关注着柳舒语的一举一动,他慢斯条理的话语,就象是一把无形的大锤,一下一下地敲了过去…… 
  ……书册无力地从柳氏的手中滑了下来,落到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……
  “这幅画,原是妾身心中悲苦时所作,呵呵,”柳舒语苦笑几声,喃喃说着:“‘日暮伯劳飞,风吹乌臼树’,连妾身也不知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……但明远见了,却添上了这枝柳条,又续上了这后两句诗……‘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’……可偏偏是这两句诗,……妾身为防万一,已仔细检查过整个西跨院,并未留下半点遗痕。千算万算,最后竟露在麟儿的书上……真是天要亡我么……”
  她摇摇头,又神色温柔地看向那幅画,“可是,就算如此,妾身在看到柳条和那两句诗时的感动也足以压过心中的恐惧。”柳舒语慢慢转过脸来,幽怨地盯着王承祖,“老爷还记得么?当年我们就曾是这样书画相和,执手共欢?……呵呵,是妾身妄想了,——老爷怎会记得?自两年前,阮秀儿进了门,您就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了,时至今日,可还会记得妾身姓甚名谁?”
  王承祖脸色数变,嘴唇翕动几下,不敢置信地问道:“为了这个原因,你便盗了《荡舟图》来陷害秀儿?”
  “嗳,王大人,这倒不是。大夫人盗《荡舟图》的目的,不会是为了来陷害二夫人的。”狄公缓缓摇了摇头,看了一眼柳舒语,接过话题,对王承祖解释道:“以大夫人的心智,若想去陷害身边的一个小妾,定能想出太多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。岂会挑这么一个危险的,弄不好会玩火自焚的途径?”
  “那……《荡舟图》最后是被谁放到秀儿门口的?”王承祖迟疑地问。  
  柳舒语低了一下头,但俄而抬起,却看向狄公,“是我放的,是我临时决定的举措。本来我并未打算如此——但当妾身知道狄阁老您竟突然来到此处,并且已经介入到这个案子中时,便明白要大事不妙了……,手中的《荡舟图》,随时会给我惹祸上身,变得烫手起来。而这时再去转移,显然已是来不及了,不得以,我这才转嫁到阮秀儿头上……府中只有她见过《荡舟图》,知道此画的价值,妾身料定她必会藏匿起来,并且人生地不熟,不可能马上处理掉它……”
  “大夫人果然心思细密,”狄公点了点头,“本阁猜想,你之所以犯险盗取《荡舟图》,是不是因为那赵柏偶然发现了你和温明远的关系,以此相挟?”
  “妾身真是佩服,”便是柳舒语这般境地,也不禁轻叹,“似乎什么也瞒不了阁老。确是如此,妾身本意并未想过去陷害阮秀儿,——若是夫君的心思变了,我就算是撵走了一个阮秀儿,还会来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况阮秀儿一向还算规矩,撵她何益?再者,我柳舒语也还不屑于此。”柳氏的脸上隐隐添了一份傲然,接着说道:
  “此事起因确实是赵柏,赵柏酷爱书画,他常常到西跨院去,与明远在一起讨论鉴赏,本来也算的上是一对志趣相投的好友。直到一个多月前的一天,由于明远保存不慎,赵柏偶尔拣到了一张我与明远应和约见的诗稿,他便起了疑,开始暗暗观察。可惜那时我并不知道,终于落入彀中……几天后,明远突然告诉我——那张我们共画的《西洲曲》不见了!正当我们焦急地聚在一起商量时,赵柏闯了进来……。他拿着那张诗稿要挟我,说要把我与明远的关系告知老爷,除非……除非我肯答应,助他取得《荡舟图》!”
  “此事如果败露,不止我和明远要身败名裂,甚至整个王氏与柳氏家族也会为此抬不起头……”柳舒语浮现出愤恨的神色,继续说道:“妾身只得答应了他。随后一边与他计划盗画的方法细节,一边让明远寻了个理由,赶紧离开了昌阳。待明远走后,盗画一事,也已经准备妥当,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了,更何况诗稿也一直在赵柏手中……
  接下来的事情,阁老已经推断出来了,确实分毫不差。”柳舒语闭上了眼睛,长呼出一口气。
  站在一侧的景晖不禁钦佩地望向父亲,另一侧的元芳皱起剑眉,若有所思,不解地问道:“既是如此,你们将画与诗稿私下交换也就是了,既未暴露,赵柏为何还要在《荡舟图》被盗后的第二天,逃离县衙,前去山中小屋?你又为何非要杀害于他?”
  “是妾身逼他走的。”柳舒语静静地说道:“妾身当时想若赵柏还在老爷身边,万一拿到画也不走,我又能有什么法子?便以画相胁,逼他先行去山中小屋等候,——这样他就背上了盗画的嫌疑,岂敢再去见老爷,就算见了面,老爷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了。”  
  “但如此既没了威胁,就更不需要害他性命了啊?”   
  柳舒语顿了一顿,怅然苦笑,“没有得到过的时候,不会知道失去是怎么回事。在我拿到《荡舟图》之前,我并没想过要杀他。但在我按照赵柏教的方法,把仕女画揭下,缓缓看到《荡舟图》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开始,我就渐渐改变了主意。
  这是一幅千金难求的珍品,将来它就是我的麟儿的东西,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乖乖地把它送给别人?无论如何,我一定要把它留下……
    从初一得画到初九下手,我苦苦琢磨了数天,考虑了每一个细节,一切也均按照我预料的情景一步一步地实现着——
    府里的丫鬟仆役果然以为我旧疾复发,几次训斥后,没人敢进入我的房间打扰;
    赵柏见到朝思暮想的《荡舟图》,果然欣喜若狂,把诗稿交还后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碗我特意备下的酒;
    老爷查看了小屋现场,果然认为是有人杀人盗画,远遁他方;
  甚至连《荡舟图》也都如我所愿地从阮秀儿那里回到了王家,回到了麟儿手中 ……
    我本以为这个计划已是滴水不漏,可以安然渡过了……但没有想到,整个事件出现了惟一的一个,却也颠覆了一切的一个意外:——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6-25 18:33:39 | 显示全部楼层
  狄阁老,您竟来了昌阳……”第二十六章 善恶一线
  “您竟来了昌阳……”柳舒语黯然嘘叹,但又心生出一丝不甘,夹杂着几分怀疑,企盼地望向狄公,“阁老,您能不能告诉妾身,您是如何发现此案有疑?妾身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?”
 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狄公身上,而狄公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轻抚着《荡舟图》,低头沉默不语……
  半晌,狄公终于抬起头来,向着李元芳微微颔首。
    元芳会意,上前一步,沉声说道:“我来告诉你吧,大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有所怀疑了。本月初十那天,他老人家仅根据我们对赵柏死时姿势的描述,就觉察出此案另有隐情。于是,才有了第一次的前访县衙……”
  ……
   半个时辰后。
  “原来如此……,竟是几枝桃花!呵呵,我苦心谋划,最后竟坏在一只风筝,几片花瓣上……”柳舒语面色潮红,神色迷离,后退了几步,摇头自语,也不知是哭是笑……
  “舒语,舒语!”王承祖紧张地看向柳氏,只觉心口一阵绞痛,猛然返身面朝狄公跪倒,“阁老!《荡舟图》一案全由卑职引起,求您网开一面,饶了舒语吧!”  
  狄公望了王承祖一眼,长叹一声,“王大人,晚了!就算《荡舟图》的失踪不查,那赵柏呢?你要如何面对他的垂垂老母?”
  王承祖如遇雷击,瘫坐在地……
  狄公摇了摇头,转向柳舒语,厉声正喝:“王柳氏,你错了!就算莲儿不去放风筝,没有这几枝桃花,也定会有其它地方的破绽。大道严严,没有人能够完全地掩盖住所犯的罪行!我也不相信,这些天你会坦然心安!午夜梦回,难道你就不曾想起过赵柏的遗容?
  善恶都在人的一思量间:一念为之善,一念为之恶。你是如此,赵柏是如此,甚至王县令、阮秀儿、狄平……皆是如此。
  ……一招不慎,步步皆错!”
  满堂静寂,人人自思,只有屋外的阳光穿过镂空的窗格无忧无虑地跑进房中,耀出一滴晶莹,缓缓滑过柳舒语的脸颊,轻轻坠落……
尾声
  太阳暖暖地挂在空中,天地间的万物似乎都悠然自在地闲适着。连原本枝头婉转的鸟儿也停止了歌唱,懒懒地躲在叶下,偷眼瞧着山脚一对纷飞往来的身影:
  一道白衣,剑花繁复,斑斓眩目;
  一袭红衫,举刀简练,疾速准确。
  翻转腾挪间,刀光剑影纠缠在一起,白衣和红衫交错飞舞,只觉得眼花缭乱,让人目不暇接……
  突然“铮”的一声铿锵清响,白衣踉跄着退后几步,红衫几乎同时飞身上前扶住。二人相视一眼,哈哈大笑,一同归剑入鞘。
  白衣英俊倜傥,佩服地笑道:“李将军果然武艺超群!”却乃是狄仁杰的少子狄景晖。
  红衫丰姿洒落,一瞬间面色微红,有些腼腆地笑着拱手,“三公子,承让了!”这正是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。 
  景晖闻言,眉头微蹙,迟疑了一下,开口说道:“李将军,我……我比你虚长两岁,……若不在意,可否允我直呼你一声‘元芳’,你就叫我‘景晖’好了。如何?”
  李元芳心头一热,回想起这几天的相处,——挑衅的初见,郊外的比武,县衙的共事;驿馆的起争执,遇诘的互帮助,饭店的同默契……似乎就在昨日,又仿佛已相隔经年……
  “怎么了?你不愿意?”景晖疑惑地望着低着头神情恍惚的元芳,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  元芳抬起头来,一张笑靥明亮清朗,“求之不得,景晖兄!”
  “哈哈,元芳!”
 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……
  “呵呵,我就猜你俩在这儿!”
  元芳和景晖一回头,只见狄公正笑嘻嘻地下了马,立在身后,“上一次的比试被案子中断,现在闲下来了,是在继续吧?怎么,景晖可输得心服口服?”
  “是!”景晖笑着应道。
  元芳有些不好意思,忙问道:“大人,是在找我们吗?”
  “是啊!”狄公点点头,欣慰地看着二人,“把你们的马牵过来,我们边走边说吧!”
  “是,父亲。回驿馆么?”景晖上了马,随口问道。
  “呵呵,你们猜猜看?”狄公笑着,又卖了个关子。
  元芳灵机一动,故意严肃郑重地看向狄公,“大人,和您打赌,卑职从未赢过。这次,卑职想再试试。”
  “哦?李大将军有如此雅兴?好!我老头子定当奉陪!”狄公也不由地兴致大增。
  “但谁都知道您睿智过人,举世无双,您得饶我和景晖兄一起同赌。”元芳补了一句。
  “好!就饶你们两个同赌!”狄公在听到“景晖兄”三个字眼时,眼中一亮,不禁心情大佳,随口应下。
  “一言为定!”元芳大喜,然后朝景晖使了个眼色,率先说道:“大人,我赌您是要回昌阳驿馆!”
  景晖一怔,但马上会意一笑,也故意板起脸,严肃地说道:“我赌您不回驿馆。”
  “噢?你们两个……,敢骗我一个老人家!”狄公这才明白上当了。
  “怎么样?大人,您究竟去哪儿啊?哈哈……”元芳和景晖得意地笑了。
  “呵呵,”狄公狡黠一笑,不慌不忙地说道:“我去驿馆……”
  “那元芳赢了!”景晖兴奋地喊道。
  “是啊,大人,那卑职赢了!”元芳更是自得。
  “且慢……,我们要去的是下一个县城,——掖县驿馆!反正此间事情已了,呵呵……”狄公笑着,双腿一夹马腹,当头向前驰去。
  “这……”元芳和景晖愣愣地看着渐远的背影,又扭头看看对方……
  半晌,二人哈哈大笑,同时拍马追去……
  青山依旧,碧草更盛。远处,三抹身影已伴着笑声聚在了一起,渐渐消失……    
                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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