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大家一起来听听这个经历过“双抢”的人的自述:
天还朦朦亮,在大人的轻声呼唤下,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,慢吞吞的走向屋后的茅房,家里的小黄狗不合时宜的跟在后面摇头晃脑,被憋着夜尿的小主人飞起一脚踢着狗腿,在小黄狗呜哇一声中,双抢的这一年拉开了序幕……
早晨凉快,是拔秧的好时机。
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,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懒腰,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,像一颗颗珍珠在初升的太阳下闪耀着,不时滴在开始在田埂上奔走的人们脚背上,透着一股沁心的凉意。
一大把扎秧草整齐的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,人们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,扎成一束,在水田里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,从前面抽出几根扎秧草,简单绕拧成细绳,熟练地打了个活结,把秧苗扎好,随手丢在身后。
不一会儿,越来越多秧把在身后出现,像士兵一样,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秧田里,在晨风中摇曳。
秧田必须要选在水源充足的地方,在农田水利不发达的年代,一般都依池塘而建田,但背阴潮湿处恰恰也是蚂蟥的天堂。
日上三竿时,人们腰酸背疼、饥肠辘辘的从秧田里走上来,滚圆滚圆的蚂蟥吸附在腿肚上,一头粘连在腿肉里,但显然是还没有吸饱血,饱了就会自己滚落。
人们一边骂着,一边从腿上将它们拽下来,找根细树枝,插进蚂蟥体内,随着滴落的鲜血,蚂蟥皮被整个穿肠翻了过来,丢在火辣的太阳下,最后化成一滩水,再也不能复活。
所以,乡亲们都说:蚂蟥,好像即使碎尸万段都没用,翻皮才是绝杀。
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四五亩田,父亲总是根据稻子的成熟度来决定收割顺序。
割稻,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,然后再整理好,码放成堆。原先整片金黄的稻穗不见了,只露出一截截整齐的稻桩。
有力气,手快,这是割稻好手。也常在田野里看到捂着手急匆匆、满脸痛苦的小伙伴,手快比不过刀快,你割稻时若分神,锋利的镰刀就可能亲吻你的手。自己手上的刀疤依旧如新,只是不知道那把镰刀烂在哪里……
从最初的斛桶到脚踩的打稻机,好长时间我都是专职捋稻铺,裸着身子,只穿个短裤衩,弯着腰把一把把稻谷从泥田里抱起来,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田里,来来回回,将稻铺递给大人。
临近中午,骄阳喷火。
你家田里,他家田里,脚踩的打稻机发出了“嗡嗡嗡嗡……”的声音,震颤飘荡在旷野远方。知了也在嘶鸣着,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。两种声音在原野上空交织,奏出了农人的艰辛……
太热了,歇息是一件幸福的事。留守家里做饭的母亲或姐姐用大水壶送来了茶水。
满身泥巴犹如泥猴的我们顾不上喝水,噗通一下就跳进了池塘。池塘表层的水也是热的,必须下潜到水底,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,那是一种沁脾的凉爽,却需要不停的潜上来换气再下潜。(游泳技术有差异,切勿模仿)
片刻的清凉,温热的茶水,换来一丝短暂的惬意;继而发现胳膊上、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条条被稻铺划扫的红痕,汗水流过,感到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。
再下田,加把劲,打完这块田就可以回家吃午饭了,下午还要移打稻机到另外一块田呢。
轰隆隆的齿轮转动声,哗啦啦的脱谷声汇聚。大人们一只脚用力支撑着躯体,一只脚用力踩着打稻机脚踏板,双手紧紧握住稻把,摁在滚轮上用力转动着。随着打稻机消灭了周边的稻铺,我们疾驰在泥巴田里,从远处将稻铺抱回来快速递给大人,在大人身体的晃动中,谷粒唱着欢快的歌,离开了稻草,飞入前方的斗中。
刚刚又历经双抢的人已经疲惫不堪,在哗啦啦的雨声中眯睡起来。
夏天的暴雨,来的迅猛,走的也快。天又放晴了。
“冰棒冰棒,香蕉冰棒,冰棒冰棒绿豆冰棒”,一声声吆喝伴着自行车铃铛声,将我们吵醒,卖冰棒的来了。大人为了鼓励我们好好干活,也抠点零钱出来给我们解馋。
五分钱一根的冰棒太令人回味了。小心翼翼地剥开冰棒纸,不忘将粘在纸上的碎冰舔到口里,冰棒表面留有一层薄薄的白霜,一股甜丝丝的雾气夹杂着丝丝凉意一下子钻入鼻孔中,迫不及待的狠狠咬上一大口,含在嘴里让它缓缓化掉,再一点一点咽下肚去,只半支冰棒下肚顿觉通体舒畅极了。
那时觉得很神奇的是,冰棒放在铁搪瓷缸里,过一会儿瓷缸外面怎么也会变潮变湿呢?
雨后的凉爽经不住太阳公公的霸道,半下午左右,风息了,整个原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起来。
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,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,一阵刺辣……却也没法分出手来擦一把。大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,快速地按进滚烫的泥巴里,弓腰有序的往后倒退着,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水汪汪、白茫茫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。插秧是个技术活,插的不好不能成活,回头还要补秧,所以大人一般都不让我们插,我们这群小孩只能抬抬秧苗,把秧苗往大人身后传递。
火红的太阳渐渐往大山后面躲去,好像整天的锋芒四射让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,在这黄昏时分透出了些许温柔。
双抢的早上、晚上都是干活最佳的时间段,火烧云的映射下,人们经历一天的劳作,体力消耗的所剩无几,可深知明天农活任务更加艰巨,不得不在蚊子牛虻的叮咬下,继续奋力抢收抢种着。
犁田人呵斥水牛的声音,为田间放水而争吵的声音,跟四起的炊烟一同飘忽在田野上空。
天色渐黛,池塘边上挤满了人,洗脚的,洗农具的,牵牛喝水的,抬水的,洗菜的……
现如今,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,这日渐消失的双抢,童年的记忆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,镌刻盘踞在我们的心灵深处,其滋味刻骨铭心、五味杂陈,让人想笑,想哭……
时光如梭,这种特殊的经历,此生不会再有,回不去的家乡,忘不了的“双抢”!